<1>莫莫弄被她刚才一眼吓得慌忙低下头，迅速将宽大的草帽帽椽压低，以为被她发现了自己盯着她看了十几秒的情况，更加脸红不安，暗自庆幸戴了草帽，自己什么表情别人应该都看不见。
他不敢抬头再看，却听到清脆的声音响起：“表哥，那树下的人是谁啊？”
瞬间莫莫弄将身上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到耳朵上，只听到莫如海阴阳怪气地说：“哦，他是隔壁邻居家的莫代表，人家是好孩子啵，连放牛也带着书来看哟。”
莫莫弄本来早已习惯这种调笑，但是这时候他异常地有些恼火，心里暗骂，死矮子死矮子。
这是个小孩子喊出对方父母姓名就当是恶毒咒骂的年代，这个时候的孩子们还没有掌握丰富的对骂词汇，吵嘴时最普遍的攻击就是大声喊出对方的外号，只有吵架升级了才会甩出喊出父母名字的大招。
莫代表是莫莫弄的外号，这源于老师们提他名字时多次说到代表两字，且莫莫弄学习成绩一直保持前三，老师们很是喜欢，调侃里就多了真诚和赞扬，这就成了不经意的宣传，使莫代表成了整个莫弄村孩子们当中最响亮的一个外号，也使得他成了家长们教训子女时，用来作对比的别人家的孩子。
然而但凡被师长们褒奖的孩子，多被同伴排斥，这外号在同伴口中就成了嘲讽。
每次喊外号的人都能很享受，被喊的莫莫弄都很窝火。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外号就跟调戏一样，你也在意，越急于辩白，对方就越兴奋，叫得越起劲。
而矮子是莫如海的外号，就因为他长得比同龄的小伙伴们矮半个头。
莫如海是那么的不喜欢莫莫弄，因为他的村长爸爸每次在他玩耍回家后都会斥责他：你看隔壁人家莫弄，多乖一孩子，人没事时就看书，哪像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玩玩玩，你学学人家，好好念书，让我省点心行不……
所以，莫如海心里的头号仇敌就是莫莫弄。
长辫子听完莫如海的介绍后一愣，一脸奇怪地问：“什么莫代表？这是他的名字吗？怎么会有人起这么奇怪的名字啊？”
莫如海立刻兴趣盎然地解释着莫代表这个外号背后的笑点，说完后还附上了一贯的阴阳怪笑。
周围的小伙伴，也跟着快活地笑。
莫莫弄听到莫如海的解说，本来的些许恼怒瞬时升格到愤怒。可是眼神一撞上长辫子，他心底就涌出一股羞愧，量多得足以将怒火全部覆盖，他更加不敢抬头，假装什么也听不见。
正当他羞愧不已的时候，长辫子的声音传了过来：“哇，那他好厉害啊！”
不知她是听不懂莫如海的阴阳怪气，还是她的角度与其他孩子不同，她语调里没有一丝丝莫莫弄早已熟悉的反讽，全是真诚。
莫如海进行到一半的笑被长辫子的反应噎了回去，异常难受和着急。
周围小伙伴也都收了声。
而这真诚与称赞，于莫莫弄而言，宛如久旱逢甘霖，又像灰暗的世界里突然照进一束明亮的光，他突然自信起来，头一次觉得莫代表是个不错的外号。
他侧耳再倾听，对长辫子后面的话充满了期待。
但等来的却是她的突然一声尖叫，然后是周围接连不断的惊叫。莫莫弄猛地抬起头，看到长辫子身下的公牛早已停止啃草，正挺起牛角，怒气冲冲地和自家的公牛对峙着。
他暗叫一声不好，这两头牛卯上了！
周围的牛群也察觉到了这两头最雄壮的公牛之间的敌意，吓得纷纷躲远。
瞬间，清场一般，两头公牛的周围一片空地，气氛自动变得紧张起来。
莫如海已经吓得心慌，但还在勉强地拉扯着牛绳，想把牛拉开，可正在火头上的公牛少了对人类的恐惧，一个甩头，将瘦小的莫如海扯了一个趔趄。
莫如海慌张中几经努力终于站稳身子，他生气而心虚地对公牛大声呼喝道，嘿，走，走!
但是他家的公牛对他的举动毫不理会。
长辫子张开双臂趴下，死抱住牛背，不断地喊：“表哥，接我下去，接我下去......”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
两头公牛完全不理会长辫子的喊叫和莫如海的驱赶，四只牛眼都睁得巨大，在十米之间相互怒视，鼻孔里呼出的气流，短促而有力，将鼻子旁边的草叶子吹得左右摆动。
弯曲坚硬的四只牛角尖对天擎着，散发出动物原始的凶气，让周围的生物自动退离得更远。
险情一触即发。
但是远处的大人们都在趁着比较凉爽的天气埋头苦干，谁也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近处的放牛娃们都躲远了，乱七八糟地对着莫如海大喊，拉开它拉开它.......
莫莫弄看得心头大跳，一把扯下草帽向他们冲去，边跑边喊：“用石头扔开它们，快......”
可是，两头公牛已经结束怒视，埋头冲了起来。
它们强有力的前蹄在地上猛蹬一下，牛角向前，无所畏惧地向对方冲了过去，奔跑中嗒嗒嗒的牛蹄仿佛踩在观众的心上。
莫如海被手上的牛绳扯得摔倒地上，他马上跳起来，撒开牛绳，嚎叫一声跑开了。
公牛彻底失去控制！
冲刺中的公牛一起一伏，牛背上的长辫子被甩得上下波动，多次险些要掉下来，她终于大声哭了出来：“表哥，表哥.........”细嫩的声音里都是恐慌和无措，听着让人于心不忍。
最后两个起跳，两头公牛之间不再有距离，四只牛角凶狠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短促而清晰的“咯”声，尖锐得令人牙疼，但这些不是放牛娃们最关心的。
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到长辫子身上，在一声“啊”的尖叫声后，本来在牛背上的长辫子因为惯性被突然撞在一起而停止的公牛甩到半空，身体在空中快速转了180度，两条长辫子在翻转之中凌乱地舞动。
人们的目光随着她的身体旋转，突然，人群同时张大嘴巴吸了一口冷气，有些人以手掩目，不敢再看，有些人吓得“哇”地哭了出来，因为他们看到，按照长辫子下落的趋势，她的身体将直接摔到刺向天空的牛角尖上，不出意外她的肚皮将要被刺出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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