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远林镇,青司塘小区。

车库门口,欠扁趴在太阳底下津津有味地舔着一根硕大的肉骨头,猩红的狗舌简直就像是一把漆帚在给肉骨头刷油漆。这是谭素英特意犒劳他的——这几天来欠扁很辛苦,每天都要进行五、六个小时的强化训练,偷个懒要挨掸子,出个错也要挨掸子,尽管不是很疼,但是感觉挺委屈的,每次挨了掸子就摆出一副无辜可怜的样子来,泛白的狗眼眶里尽是深深的幽怨。

谭素英可管不了这么多,还有三天就要参加比赛了,她的三腿跟QQ群里那些高手高手高高手之间存在着不小的差距,这让她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心里仿佛有十五个吊桶在打水,七上八下的。

不过她深知三腿很通人性,因此在大棒伺候的同时也不忘胡萝卜安抚一下,以防这狗突然耍个性子、生个闷气玩离家出走,临比赛却失踪了那事情就大了。

欠扁枕着肉骨头舔得正欢的时候,车库内传来滴滴嗒嗒的水滴声——脖子上拴着绳子的歪歪、花花和惑惑正伸长了三条舌头,一脸馋相地盯着那根肉骨头,滴淌的垂涎都快成瀑布之势了。

“汉~~汉~~汉……”花花喘着粗重的馋气央求道,“三腿,能给伦家舔几口不?”

歪歪和花花顿时也争先恐后地绷紧了套绳,瞪大了发红的狗眼迫不及待地叫道:“也要也要!”

欠扁一脸警惕地缩后了两尺,小心地将肉骨头拢到身子底下。

“表酱紫嘛~~”花花一边抛着媚眼一边娇嗔道,“好老公~~来嘛~~伦家一直都深深地爱着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吃你的屎去!”欠扁狠狠瞪了她一眼骂道,心里则暗忖:妈的这么香的肉骨头,被它们吃屎的狗嘴一舔,岂不是糟蹋了?

花花只能带着一脸的委屈继续掉口水。

歪歪有些打抱不平了,沉着狗脸不爽道:“三腿兄弟,做狗可不能这样啊!哥平生是最看不起那些吃独屎、啃独食的货了!”

惑惑也帮着腔发牢骚了,撩起舌头卷了卷涎液,撅着狗嘴鄙夷道:“歪歪大哥给你主人挣了那么多的卖身钱,累得好几天都没跟花花亲热了,你还真好意思的!我们成天被拴着喝白粥,连自由都没了,你倒天天四处溜达,逍遥自在!”

欠扁狗脸挂不住了,粗着嗓子汪汪有词道:“在这里有吃有住还不爽啊?难道想去外面被人打断狗腿、活剥狗皮、红烧狗肉?”

惑惑瞥了一眼淡淡道:“人类做事向来是心血来潮的,一阵风过去就平静了,哪会天天打狗?”

歪歪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附和道:“天天这样被拴着快闷出鸟来了,哥实在是受不了了,三腿兄弟,你让那瘸婆娘放了我们吧!”

花花泪眼汪汪地小声咕哝道:“歪歪老公,伦家想念那间厕所。”

“呼——”欠扁无语地沉重叹了口气,心想这些野狗真是不可理喻,吃饱了睡、睡醒了吃,这种美好的日子天底下只有猪才能享受,而且还不用像猪那样整天担心被宰掉,它们居然还嫌不知足!

欠扁懒得再理它们,叼起骨头走到远远的角落里继续刷口水,这时阴魂不散的阿勇走了过来,摆出一副诲狗不倦的样子语重心长道:“我说三腿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欠扁舌头抵着肉骨头,抬起狗眼愣愣地看着阿勇。

阿勇一屁股坐在欠扁身边继续说道,“人类有句老话: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你想,如果鸟关在笼子里,鱼装进鱼缸里,它们会开心吗?失去了自由,生活哪来的精彩?你们狗也一样,拴起来了又跟坐牢有什么分别?”

欠扁皱着眉头道:“放它们出去送死啊?”

阿勇呵呵一笑,摆了摆手说道:“生又何哀,死又何苦?只要活得精彩纷呈,生命即使短暂也无遗憾;如果苟延残喘,活上千年又有什么意义?拿我来说吧,虽然英年早逝,但死前那段绮丽美妙的日子足以让我铭记永远,如果老天让我重新再活一次,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再次选择那条路!”

欠扁听了不由心里一震,默默地拨开肉骨头陷入了沉思……

……

“汪!汪汪!走咯!”

“汪汪汪汪!走啦三腿!”

“三腿!改天来找你玩啊!”

看着重获自由的歪歪、花花和惑惑带着宝宝们欢快地离去,欠扁提着瘸腿晃拎晃拎地作告别状,呆滞的狗眼里不知是孤单的失落还是淡淡的欣慰。

默默地走到车库内,闻着里面残留的体味,脑子里不觉一阵彷徨。

三月三,鬼门开。

禅姐,只有五天了,到时你会来带我回去吗?

“哟,看你这伤感的模样还挺重感情的!”阿勇倚在车库门前调侃道,“那两条母狗是你的马子啊?”

欠扁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嗡声嗡气道:“喂,替我找个人!”

“嗯?”阿勇脸色一变,不悦道,“你咋又使唤我做差事呀?”

欠扁心情很不好,凶狠着面相吠道:“叫你找就他妈的快去找!他妈的哪来这么多废话啊!”

阿勇估计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不由皱起了眉头蹲下身来,歪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瞅着欠扁,玩味地问道:“我不去找的话,你能拿我怎样?”

我日!

欠扁心头大恨,愤怒的狗爪在水泥地上挠出了几道白白的印迹,却令阿勇更加得意地大笑起来,“哦——哈哈哈哈……”

不过看到欠扁黑沉着狗脸动了真火,阿勇也不想跟他关系搞僵,笑了几声就收敛了起来说道,“要我替你找人也可以,不过你得先帮我个忙!”

欠扁冷着眼睛问道:“帮什么忙?”

阿勇换了一副沉重的表情,心事重重地叹息道:“那个女警察情况似乎很不妙,你得想法子救救她!”

欠扁反唇相讥道:“她是你马子啊?”

“诶你别这样啊!”阿勇一脸焦虑地说道,“那女警察真的是好人呐,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欠扁淡淡道:“她是不是好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帮她?”

殊不料此言一出,立即被阿勇逮住了话柄:“哈!那你跟这瘸腿婆娘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帮她?”

这些天来,阿勇经过旁敲侧击和捕风捉影,已经从欠扁嘴里套出很多情况来了,知道他在有意帮助谭素英脱离当前的困境,但就是不知道他的“身世”和来历,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欠扁被阿勇问得一愣,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是好。

见欠扁露出了这副狗脸表情,阿勇斜瞄着眼睛意味深长道:“三腿,你难道以为我真看不出来么?”

“嗯?”欠扁又是一怔。

阿勇嘿嘿阴笑了一下,突然凛着眼神一字一句道:“你根本就是一条鬼上身的狗!!!你这个鬼,跟这瘸腿婆娘有一腿!!!因为,你跟她都是瘸腿!!!”

日!老子可不是普通的鬼,老子是判官!而且是第十八层地狱的判官!判官中最牛逼、最拉风的极品判官!

欠扁白了他一眼,走出车库趴到了太阳底下,懒得再搭理阿勇。

阿勇本来想诈一诈的,结果连个狗屁都没诈出来,自讨没趣,感觉很没面子,脑子里琢磨了一下又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凑过来说道:“三腿,你这么帮那瘸腿婆娘,可有些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吧?”

欠扁疑惑地抬起狗头:“啥事?”

阿勇哼哼冷笑道:“这婆娘可不值得你这么帮她的!跟那女警察比起来,她根本就是个垃圾!”

欠扁大怒,站起身来倒竖起背毛冲阿勇大吼道:“你他妈的找死啊!再说一遍试试!”

“哎呀你就省省吧,能咬我还是咋的?”阿勇一脸不屑地瞥了欠扁一眼说道,“我在这小区呆了这么多年了,啥事没见过,啥人不了解?这瘸腿婆娘也算不上奸恶妇人,不过跟贤淑德惠、高尚纯洁肯定沾不上边!有一次我亲眼看见的,她跟一个上门卖鸡蛋的贩子睡了一觉,换了十斤鸡蛋!”

欠扁感到浑身一阵冰凉,谭素英那美好的形象顿时在心里轰然倒塌,但潜意识里却想要为谭素英辩护,不由咬牙切齿地低吼道:“即便你说的是真的,她也是为生计所迫!”

阿勇淡然道:“我并非是要刻意诋毁她,而是想告诉你,假如你觉得这样的人值得去帮助,那么那个女警察更值得你去帮!如此正直善良、青春美丽的女子遭到毒害,我们倘若袖手旁观,岂能心安?”

若论口才,欠扁绝不是阿勇的对手,讲道理、讲人生、讲观念,阿勇都是信手拈来,头头是道。

这大学老师还真不是白当的。

既然说不过他,那欠扁只好妥协了,耷拉着脑袋问道:“那怎么救她啊?”

见欠扁终于松口了,阿勇顿时大喜,嘻咧着嘴巴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想过了,要救那女警察,咱就必须把阿海找到!”

欠扁大怒:“妈的!老子让你去找人,你却差遣老子去找鬼?!”

阿勇抬起手背蹭了蹭鼻子不好意思地讪讪笑道:“那……那你要我找什么人呐?我去给你找就是了!”
"

点击阅读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