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起风了,白栀闭上眼,聆听着风浮过河面的声音,白栀大学时也这样感受过海浪,她记得很清楚,海浪是汹涌的,是有力度的,而此刻的声音是温柔的。
“姐姐,我有点冷了,我们回去吧。”白枫环抱住胳膊,有点发抖。
许是白栀之前都生活在北方,对这样的温度倒是很习惯,夹杂着冰冷的风,让她清醒。
“那你先回屋去睡,我再坐会。”
“那姐姐小心。”
白枫走后,陈喻在甲板上坐了下来。
其实白栀也并不是一个不喜欢社交的人,但她很享受一个人独处时的孤独感,一个人若只活在蜜罐里,是会眼花耳聋的。
所以即使是陈喻在一旁坐下,白栀也没有说话。
“今晚的风很舒服。”陈喻先开口,打破了这片宁静。
“陈掌柜觉得舒服是因为今天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吧。”白栀侧过脸看陈喻。
今晚的陈喻一改往日花心四射的神情,面无表情的看着河面。在月光的照射下,陈喻的五官都变得柔和,白栀才发现他长得还蛮好看的。
“可能是吧。最近几年一直戴着虚假的面具,每天像有一百种身份,都不知道原来的我是什么样的了。”陈喻叹了口气。
“往日之事不可追,或许现在的你未必就不如当时的你。相比起半个月前的我,现在的状态我更喜欢。”
“你小小年纪懂得倒是不少,身为一位女子能说出今日这番话见地不凡啊”
虽然白栀现在的身体是个十六七岁的 小姑娘,但里面却住着一个30岁的老阿姨。
陈喻见白栀不说话,接着说下去:“跟你相处,我觉得很舒服。这些年我一直生活在船上,身边也都是些做体力活的汉子。好久没和人说过真心话了。”
“看出来了,陈掌柜现在脸上就写着四个字:我很孤独。”
“哈哈哈,白姑娘可真有意思。”
“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了。”白栀站起身来,向陈喻道别。
“后日,船靠金陵,下一些货,会停留一日。-柳林春半合,荻笋乱无丛。回首金陵岸,依依向北风。金陵风景甚美,白栀姑娘可否与我同行。”
“后日的事后日再说。”
陈喻笑了笑,这位白姑娘的确是独特。
两日后,船到金陵。
金陵也就是南京,是白栀之前很想去的地方,所以第二日白栀便答应了陈喻出行的邀请,但白栀也知道在这种朝代女子和外男私自出行,有损名声,便带上了白枫和徐意礼。
虽是来出游的,但陈喻也是做漕运的商人,陪了一小会便被当地一些商贾叫去吃酒了,白栀感叹男人,果然说话难算话。
无奈,三个姑娘也不太敢乱走,随便找了个人多的茶馆喝茶。
“白姐姐,这金陵确实不太一样。”徐意礼托着下巴,望着窗外形形色色的路人。
“有何不同?”白栀也是第一次看见徐意礼望着事物这么出神。
“形容不上来,你看她们的衣着不似京城人穿的厚重。空气中湿湿的,有种清香,再撑一把小小的油纸伞。儒雅的感觉,这里姑娘说话都柔柔的。”徐意礼闭上眼睛,感受着江南的空气。
听了徐意礼这几句话,一旁一直不发言的徐白枫笑了两声。
“徐姐姐说的不错,可我不太喜欢这种氛围。”
见二人就要争执一番,白栀开了口。
“意礼是喜欢这种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不匆忙,光是一壶茶便能坐一天。小枫呢,性子有些急,喜欢将自己的生活过得充实。小枫你要尊重意礼的选择和喜好。”白栀拽了拽白枫的衣袖。
这几日,白栀能感受到,白枫对新添的伙伴并不友好。白栀其实很明白白枫的感受,之前网络上流行过一句话:三人的感情总是拥挤的。
但白栀还是希望白枫能对意礼有好些,她也不打算让意礼为了报恩一直跟着她们。
待等到有合适的营生和安身之所时,她希望意礼也能过上独立的日子。
天色有些暗淡,乌云悄悄的遮住了阳光,淅沥沥的雨顺着屋檐滴在路边的石子路上,似乎一会将会下一场大雨。
白三人付过银子后,便准备回船上。
路边一家卖糖人的引起了白枫的关注,麦芽糖晶莹剔透十分诱人,白枫看了许久,挑中一支兔子图案的。
白栀戳了戳白枫圆圆的脑袋,宠溺的笑着:“孩子心性,掌柜的要这个兔子的,意礼你看看要不要拿一个。”
“不用了,我不太喜欢吃糖。”意礼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好吧,掌柜的就要一个就行。”
“好嘞,三位姑娘稍等。”掌柜收了钱,便从一旁的木桶里拿出热滚滚的麦芽糖,开始制作。
白栀也是第一次见做糖人,看着师傅的手熟练地在油纸上转动几下,一个兔子的大致轮廓就出来了,麦芽糖的清香沁人心脾。
二人看得起劲,丝毫没注意有一辆马车飞快的驶来。
“让开,都让开。”许是马在路上受了惊,马车夫紧紧拽住缰绳也没能阻止马儿的狂奔,整个车直愣愣的向白栀、白枫冲了过来。
二人被这一瞬间的意外,吓住了,本能的呆滞。
千钧一发之际,徐意礼将二人推到。自己迎向马车,马车夫拼尽了全力,好歹是调转了方向,冲向了一旁的草堆,但徐意礼还是受伤了。
徐意礼捂住受伤的右臂,坐在地上不能动弹,胳膊上传来剧痛,徐意礼不自觉的落了几滴眼泪,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嘴唇都在颤抖。
白栀缓过神来,赶紧将白枫扶起,跑向意礼。
“意礼。”
“徐姐姐。”
白栀大学时学过一些急救知识,不敢乱碰徐意礼的手臂,先检查了一下她的腿部有没有受伤,还好都没有大事,只是有几处擦伤。
“小枫,你看看附近最近的医馆在哪。”白栀冷静的分配任务。
路人看到此番场景,围了上来,有几个好心人,告诉白枫前面就有一家医馆,白枫顺着路人所说的路,请了一位大夫来。
大夫半跪在地上,摸索着徐意礼的胳膊:“没太大问题,脱臼了。老夫先给姑娘接上,姑娘忍着点。”
大夫很麻利,很快便将脱臼复位,徐意礼忍着痛,面色苍白,因为太用力咬嘴唇,嘴唇破了几处。
大夫找了几个木板又把伤处固定住:“这就处理好了,胳膊这样绑着半月,一会去我医馆抓些药,付着,一个月就能痊愈。切忌不要再过度使胳膊了。”
路人们纷纷夸赞:“大夫,妙手啊。”
白栀抓过药后,租了一辆小马车,送徐意礼回船上休息。
看着徐意礼服完药,替她盖好被子,白栀和白枫松了口气,回到屋里。
“姐姐,都怪我,要不是我要卖糖人,徐姐姐就不会受伤。”白枫十分自责。
“怎么能赖你,那马车冲过来的时候,我也吓懵了,是意外。”白栀顺了顺白枫的背。
“我之前对徐姐姐态度那么不好,我还想着她肯定是有目的的,今天她竟然舍下自己的命救我们,我真是太过分了。”白枫回忆起这几天的种种,羞愧难当。
“是啊,我原想着她可怜才让她留下,今日之事我也没想到。没事,往后我们对她更替好些,来弥补之前的事。”白栀安慰道。
徐意礼今天舍身救义,白栀的内心也迟迟不能平静,有反思、有感恩、有震惊。
反思是因为不仅仅是白枫,白栀心里对徐意礼的用意也有过不好猜测。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其实一开始是不能理解恩情大于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种思想。所以她觉得徐意礼的目的以栖身为主,恩情或许也有,但是个由头。
她更多的是理解与可怜,她理解每个人都有些小自私,只要不伤害她人都是十分正常的,今天让白栀觉得,或许自己被现代社会熏陶的有些功利,在这种民风淳朴的年达,以命相酬是存在的。
从这一刻,白栀和白枫一样,彻底接受了徐意礼的加入,成为过命的伙伴。
计算着时间应该也还有一个月就能到岭南,白栀和白枫轮流照顾徐意礼,期待她能彻底好过来。
————————一月后————————
岭南码头,三人打包好行李,向陈喻告别。
“白姑娘,这是我在京城的地址,来日上京我定设宴款待。安顿下来后可以写信给我。”陈喻将写好地址的纸塞进白栀手里后便回到船上。
“姐姐,陈掌柜心悦于你。”白枫用着肯定的语气打趣道。
白栀脸上泛起红晕,这一个月来陈喻经常嘘寒问暖,暂时在码头落脚时,还会给她带好吃的好玩的,白栀不是傻子,她能感受到陈喻的心意。
她对陈喻其实不反感,接触多了发现陈喻的内心确实很孤独,内热外冷,做事也稳重周到。
要是白栀是在现代,有这样一个男生追她或许白栀会答应。
但现在不同,她连一个合法的身份都没有。
白栀失落的轻笑:“少打趣我。”
“其实我也能看出来。”意礼也接上话茬。
“你们两个坏丫头。”
三人打打闹闹的进了岭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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