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四个百年

自从上次在暗松林,与丹音不欢而散,获得了整整三十四年的宁静岁月。

在兄尊消失后的第四百年,我终于忍受不了那烦人的政务,甩掉所有奏章,来到苍盐海的司命殿。

阿嫂小兰花正细心地照料着兄尊的骨兰。她把骨兰放在当初她为她自己和兄尊做的花冠里,每日用自己的神力养着骨兰。

已经四百年了,兄尊的骨兰没有任何变化。可是阿嫂却依旧日复一日的消耗着自己的神力去养骨兰。她是息山神女,肩负天下苍生,如今却愿意一直待在苍盐海的司命殿,去养护兄尊的骨兰,去等不知百年千年还是数万年才能回来的兄尊。

回想刚才阿嫂专注的模样,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错,脱口而出:“阿嫂,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正在给我倒茶的阿嫂,手抖了下,脸颊有点红。仿佛一下子变回了当初刚来苍盐海的小花妖,她略有些结巴地说:“就……像……被雷劈到了。”

被雷劈到?我狐疑地看着阿嫂,被雷劈到分明是痛的感觉,怎么会是喜欢?我觉得阿嫂在骗我。

就在这时,结黎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冲了进来。

她一把扯住阿嫂往外走,慌乱地说:“小兰花,快跟我回水云天!三生姑姑说,丹音的命簿破损,丹音现在又不知所踪,再不修补她的命簿,丹音,丹音就快要死了!”

再后面的话,我没听到。等我回过神时,我已经立在苍盐海最高的山峰上。

这里视野开阔,无人烟,是个好地方。

我从怀里拿出小罐子。那是丹音送我的蜜饯,虽然那果子难吃得紧,但我知道每颗果子都是丹音真心实意酿的,上面有她的气息。

我将一颗蜜饯拿了出来,塞进自己的嘴里,感受那颗蜜饯上残留的丹音的气息。然后,让我元神记住这缕气息。

接着,我祭出我的元神。让它从我的躯壳里出来,然后从一个小光球开始扩大再扩大。

我之所叫巽风,因为我的元神是三界风凝结而成。这三界,无论人事物,只要风能到的地方,我巽风就能找到。

三界的风裹着各种嘈杂的声音从我的四肢百骸穿梭,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人也好,仙也好,妖也好,魔也好,谁都逃不离,谁都在痴迷。

我开始浑身颤抖,又拿了一颗蜜饯塞进嘴里,继续去捕捉属于丹音的气息。

风又把我数万年的岁月,从我身体里撕扯而出,羡慕兄尊的我,嫉妒兄尊的我,仰慕兄尊的我,怨恨兄尊的我,当上月尊战战兢兢的我,被南北二幽王欺压的我,被海市主蛊惑的我,被长珩打败的我,被兄尊原谅的我,被丹音认可的我……

找到了!

我收回元神,闪身来到丹音气息所在之地。

那是一片竹林,已经衰败的竹林。丹音就站在这片衰败的竹林间。

曾经那个飒爽又娇媚的仙子,如今一脸惨白,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气息。那气息不属于丹音,是朔风剑!赤地女子的神剑,朔风剑!

“丹音!”我大声唤她!

丹音缓缓抬头看向我,她冰冷的眼神有了一丝清醒,转瞬又变成冰冷。她缓缓抬手,荡荡的手里,忽然出现一把剑!朔风剑!

她举剑刺向我!我没有闪避,我根本没有力气闪避。那是朔风剑,封印十万月族将士三万年的朔风剑。

我闭眼,等待死亡。

“你,快走。巽风,我,控制不住它!”丹音七窍缓缓流出血来。

“放手!神兵认主!如果强求,会遭天谴!”我大吼,想上前帮丹音摆脱朔风剑。

我话音未落,一道天雷自天而降,劈到丹音的身上,丹音一声惨叫,长发飘散,原本雪白的仙衣,开始洇出红色。即使这样,她也没放开握住神剑的手!

丹音这个笨蛋!她修为不过区区几万年,怎抵得上战神赤地女子,甚至比不上手中朔风剑的剑灵修为高!

又是一道天雷劈下,丹音又是一声惨叫。

只是天雷。

我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丝奇妙的念头,想当初我也曾被天雷劈了三十多下,没事的。

于是,在我终于冲破朔风剑的剑气后,护住丹音。

天雷轰地劈下。

晕倒前,我后悔了。此天雷非彼天雷,好痛啊!

我再次醒来,竟然回到了苍盐海司命殿。

迷迷糊糊地,我好像看见阿嫂正拿着一碗药,喂身边的一只白鹭。

我挣扎着想要站起,却浑身酸痛无力。阿嫂赶紧放下药碗,按住我,“你醒了,先别动,我去叫医官。”

见阿嫂要走,我扯住她的衣袖,“丹……音呢?”声音低哑,难听死了。

阿嫂拍了拍我那微微发颤的手,说:“她没事,就在你旁边。”

我顺着阿嫂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只白鹭竟然是丹音。

“劫雷实在太厉害了,丹音的修为损耗严重,已经不能维持化形。我正尽力救她,你也受伤不轻,啊,我去找医官。”阿嫂匆匆忙忙地走了。

我力气耗尽,颓然栽倒榻上。歇了口气,我偏头,看向离我不远的那只纤细优雅的白鹭。

只是为了柄神剑,只是为了个虚名,竟要赌上性命,值得吗?

劫雷劈到了我的天灵盖,如今我四肢百骸都还在颤栗,我才没工夫想这么乱七八糟的事。

我合上眼,强迫自己入睡。最后,还是继续盯着那只白鹭。

司命殿里,只有三个房间,花房里养着我兄尊的骨兰,阿嫂住一间,于是,我和丹音就只能住一间房养病。

丹音伤重不宜挪动,而我也伤重未愈,阿嫂说两个人在一起,她也方便救治。再说,丹音都化出原形了,所谓男女有别不可同处一室,也就无所谓了。

我也就坦然地在司命殿住了下来。

每天,阿嫂先是照料兄尊的元神,接着又用神力为丹音治病,然后又找医官来给我诊病。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我心中涌起一种担忧和害怕。不知兄尊醒来,见我如此叨扰阿嫂,会不会拿琉璃火烧我?

我不由地起身活动了下筋骨,见有人经过,又赶紧躺回榻上装睡。

再等两天,丹音醒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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