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看哭够了,爱莲翻开诗集教认字,我问她:“刚才我翻开的那首诗写的什么?”

她将诗集再次翻至那一页,含情默默,贝齿轻露,念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 东 流。”

我不懂这首词的意思,但看她一双妙目由开心变成伤感,猜这定是一首能触动她内心柔软之处的词句。

问君能有几多愁?莫非她有什么难以诉说的伤心事?

我想为她分忧,又怕她徒增伤悲,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接着她又继续教我认字,从诗集中挑些简单的字开始。

但我却学不下去,我从小到大在外野惯了,从没进过学堂,坐不多久便觉得十分难受。

听不进去时就一直看着爱莲,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嘟嘟的嘴唇,和浅浅的酒窝。

爱莲看我学不下去并没有责怪我,她站起身说:“我在北城门街开了一间商铺,明日开业,我先带你去看看。”

我立马站起身说“好”。枯坐这许久,早就有些不耐烦了。

我们出了门径直朝北城门走去。

婺州有东、南、西、北四个城门,东、西城繁华,商铺林立,但凡住在此处的人家非富即贵,苏宅就坐落在西城边上。

南城属于老城区,穷人和孤寡老人居住在此。

北城是通往杭州府和大兴城的必经之路,此处大多是仓库和驻扎的车队住宿,一到晚上四下无人,寂静无声。

我跟着爱莲走到北城门较为偏僻的北城门三街,白天这里人数不少,一路上可见进出城的车队和前来工作的脚夫。

北城门三街上只有路口几家商铺开着,爱莲选的这间商铺在街道中段,两边都没有商铺开业,看起来极为孤独。

以前这条街都是仓库,后来听说这里死了人,又听说这条街上撞鬼,消息传出后这条街变得极为冷清。

我不知道爱莲为什么会将店铺选在这种偏僻的街道。

我抬头看见店门上挂着一个金漆招牌,后来我才知道上面写的是遗望商铺四个字。

这名字取的很奇怪,我只听过遗书、遗物、遗孀,却不知遗望是什么?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什么是遗望。

跟着爱莲走进店铺,一股檀香味吸入鼻中。

对门横亘着一个柜台,柜台上放着一个海碗大小的水晶瓶,瓶里放着只折好的纸鹤。

左手边摆着一套红木桌椅,座椅后放着一张木台,上面燃着熏香,那香味正是其上散出。

右边放着一个椭圆形货架,说是货架,其实就是一个木桌,上面随意放着些奇怪的东西,如珍珠耳坠、贝壳挂饰、香囊、金戒指、……等等。

爱莲为我沏了杯茶,说:“夫君,你在这看店,我去楼上收拾一下。”

“啊?!要有客人来怎么办?”

我从没看过店,更别说卖东西算账了,这活我可干不了。

“桌上有文房四宝,来了叫他将愿望写在黄纸符上,并折成仙鹤放入水晶瓶中就可以了。”

“噢,那要有人买东西呢?”我指着桌台上那些东西问。

“也让他把姓名住址些上,回头我再上门收取银钱。”爱莲说毕就往楼上走去。

“我知道了。”我看着爱莲上了楼,自己则坐在柜台内看着门口发呆。

现在虽是白天,但屋内光线昏暗,店铺四角各挂着一支燃烧的火烛。我平日都在外面疯玩,如何能坐这许久?我起身走到门口四下张望着,希望有人路过聊几句,打发这无聊的时间。

我刚走到门口,一名男子迎面撞了上来,我吓极,忙往一旁闪避,可还是晚了。

“诶!”在撞上的一瞬我下意识叫出了声,那男子竟从我身体上穿了过去,我瞪大眼睛转头看向那男子。

男子也忙转身拱手道歉:“见过公子,小人不知公子在门口,请公子见谅。”

他穿着浅绿色麻衣,黑裤黑鞋,脸色苍白,拱手低头,不再动作,似乎在等待我说话。

我被吓坏了,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人 是鬼?”

“啊?”他瞠目结舌,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十分意外,意外到他不知如何回答。

我定了定神,准备跟他慢慢说,“你、你坐。”

“小人不敢。”他依旧保持拱手低头的动作。

“你 免礼吧!”我思索着,想着应该怎么说,好像说书的人是这么说的。

“谢公子!”他将手放下,挺直腰板绕到我身侧站立,他这种行为很奇怪,哪有人站背后说话的?

谢公子?莫非他以为我姓谢?我没有在意这些细节,转过身说:“你、你刚才、从我身上穿、穿过去了?”

“小人不知公子在门口,请公子见谅。他又拱手低头,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免礼吧!”我也重复了一遍说书先生的话,只是这次没有那么紧张。

“谢公子!”他继续重复。

我这次才理解了谢公子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再问他从我身上穿过去的事,不然我们又要重复刚才的话。我想,如果我愿意,这几句话我们能说一整天。

我问他:“你要买什么?”

“公子,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小人名叫吴迪,从酆都城来,是来商铺做伙计的。”他依旧拱手低头,只是这次没等我说免礼已经垂手站好了。

贵人多忘事是什么意思?我何时见过他?酆都城这个地方我也没听说过,我都被他搞糊涂了,我说:“你是夫人新招的伙计?”

他疑惑的看着我,似乎对我的问话感到很奇怪,见我看着他,他忙拱手低头,说:“回公子话,正是。按时间算,本来明日商铺开业时才到,出城时遇到熟人驾着凤辇,便搭了一程,所以提前到了。”

“哦!那 坐下说。”我正愁找不到人打发时间,率先走到桌椅边坐下。

吴迪再次拱手低头,说:“谢公子,小人站着就行。”

这人真无趣,我没管他坐不坐,提起水壶准备给他倒杯水。吴迪忙走来接过水壶替我倒上,说:“公子,有事直接吩咐小的办。”

“你、你刚才明明穿过我的身体,怎么现在又能接触我了?我瞪大眼睛问他。一开始我就以为他不是人,现在我又不确定了。

吴迪双手端起水杯恭敬的放在我面前,说:“那是隐匿法门中的隐法,可以隐去实体,只让想让的人看到,昨晚您不是见过吗?

我恍然大悟,看样子吴迪不是鬼,我悬起的心终于落了地,心情也好了起来,但他说我昨晚见过是什么意思?这人说话奇奇怪怪,昨晚我明明在家睡觉,我打算好好问问昨晚的事。我说:“你坐,坐下说。”

吴迪环顾四周,说:“不知主人在不在?”

“主人?”

“就是您的夫人。”

看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我说:“哦!她、她不在,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说。”

他一听爱莲不在,走到我对面坐下,侧着身子小声说:“公子,尊夫人她……”

“哒、哒……”

吴迪刚开口就听见有人下楼的声音,随着脚步声响起,他立马将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吴迪只看到爱莲的裙摆,蹭的一下站起身,快步走到楼梯口,拱手低头说:“吴迪见过主人!”

我见吴迪这么紧张,也跟着站起身看着爱莲一步步走下来。

爱莲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兀自走到吴迪刚才坐的椅子上坐下。吴迪则一直拱手低头,随着爱莲的走动跟着转动着,期间连大气也不敢喘。

我感觉这气氛有些压抑,压抑得难受,率先打破这气氛,说:“夫、夫人,楼上整理好了?”

爱莲没看我,只是嗯了一声,说:“吴迪,既然你来了,说明你已经答应做我的仆人,身为一个仆人,你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吴迪依旧拱手低头,他的额头此时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大声说:“小的知道,决不敢多嘴。”

“很好,今天起你就是遗望商铺的伙计了,你自己把那个角落收拾出来,晚上就睡那吧。”爱莲指着货架后面的墙角说。

“是,谢主人!”

我看着那漆黑的墙角说:“夫人,那怎么能睡人呢?还是搬张床榻来吧?”

“放心吧,他能处理。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爱莲起身牵着我朝门外走去,我跨过门槛回头看,吴迪依旧保持着拱手低头的样子一动不动。

走出老远,我问:“夫人,吴迪是什么人?”

“他 就是个伙计。”爱莲看了我一眼说。

我感觉爱莲的眼神中有些不屑,似乎对吴迪不满,我说:“你似乎对他不满意,为什么还叫他来做伙计?”

“你不识字,一个人在商铺也不安全,我叫他来保护你,但他若问你些什么奇怪的问题你莫理他,尤其是你的过往。”

“为什么?”

“这是秘密。”爱莲笑着说。

夕阳下,爱莲的俏脸红扑扑的,像个大苹果,真想抱着她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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