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苏南本想随意敷衍安慰父亲一下,但父亲接下来的话彻底颠覆了往日的形象。
“或者...”父亲咬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看看能不能潜规则吧,男人的那东西不是很重要。当年要不是我一直自恃清高,不想对不起你妈,你们也不用过这种苦日子...”
“早就潜过了。”苏南苦笑着摇摇头:“一百个人里,除了那些交钱的富二代,其他都是潜上来的。”
父亲张大嘴,陷入震惊中:“潜过了?然后呢?”
“上节目了。”
“节目不是报名海选的?”
苏南笑笑:“对外是这么说,但名额是内定的。国剧院都能给明星开绿灯,正大光明把名额内定给伊太子,何况一个商业节目。”
苏父又想哭又想笑,当初伊太子就是和他同届的考生。
伊太子和几个跟班占了那届所有名额,而官媒对此的回应是:“‘小镇做题家’嫉妒人家明星有能力,考铁饭碗合法合规。”
这件事曾在网络上掀起轩然大波,上面立刻整顿,抓了好些转发此事的自媒体,小说、视频全部下架,一时间网上所有声音全无。
广大网友给此事件定了个纪念日:伊太子登基日。
伊太子的粉丝们弹冠相庆,在微博下刷了数十万条歌功颂德的评论。再之后,类似的事件再发生也没人敢置喙了。
就连后来他参演的《过零丁洋》票房造假,明目张胆洗黑钱,也没人再敢提起了。
...
深夜,苏父离开家。
苏南在后面悄悄跟了一段距离,发现他是去光荣工厂后才放心回家。
他不想过这种一眼能看到头的生活,以后生个孩子没钱补习上好学校,等上完初中,也分流送进工厂吗?
即使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但他能像自己普通的父亲那样尽职尽责吗?
厂子里的活儿他干过,坐在那里重复工作十几个小时,脑子几乎锈住,一天下来整个人都是蒙的。
一个月没日没夜地干下去,所有情绪都消磨在枯燥的流水线上,下了班就像提线木偶没了操纵者,整个人只想倒下去。
劳动光荣吗?他感觉不到。这种被深度异化的劳动早已剥离了光荣属性,这些工人不过就是金融体制下的奴隶。
日子会越过越甜?不,将来只会更惨;想70岁休息?抱歉,明年开始退休时间延长到75岁了。
苏南连夜坐火车回到选秀的城市,跪在导演门外求一个被潜规则的机会,
这时他才知道,普通人的卑微和尊严有多不值钱。
导演没搭理他,也没换房间。或者说,他很享受别人跪在他面前摇尾乞怜的样子,就在原来的地方处理每日工作。
而苏南就这么被晾着,一日三餐倒是有人给送。
一直到公演前三天,事情终于迎来转机。导演助理将他带到办公室,连导演本人也变得客气了许多。
苏南受宠若惊,本以为是自己的诚意感动了导演。
但导演接下来的一句话,如同一桶冰水浇在他头上。
“你说这不是巧了嘛?赞助商睡的那个瘸子是你妹妹,都是一家人。”
苏南大脑嗡地一声,眼前事物瞬间模糊,耳内只有不断增大的轰鸣声,数秒后才回到现实。
“不可能,不可能啊!”苏南瞪大着眼睛,思维疯狂跳跃,“我们住在三线小城,见不到什么大人物,妹妹的活动范围只有家附近几百米...”
但现在,所有人都害怕地看着他。
苏南哆哆嗦嗦掏出手机,手指因为颤抖很多次按偏,不得不死死压住才能继续拨打妹妹电话。
很快,电话接通。
“哥,我已经没事了...”
这一刻,苏南的心彻底沉入谷底,很深,很深,像是失去力气,瘫软地放下手机,连妹妹接下来的话都没听到。
一块火炭忽然吞入喉中,在腹腔中燃烧,灼热的呼吸引燃全身的肌肉,痛苦赐予他力量!
他像只愤怒的公牛一般盯着导演,又看向屋子里的其他人。他发誓,如果那个赞助商在这儿,他一定会亲手将他撕碎!
矮子导演尴尬地笑笑:“你先别着急生气,有话好商量。”
“他叫什么名字?”苏南强压怒气。
导演看向旁边,一个中年女人冲他点点头,走向苏南,正是之前潜过他的女制片。
她强硬地拉着苏南走到角落,而后小声道:“冷静点,听我说。”
苏南想着妹妹坐在轮椅上的笨拙身影,再想到一个大腹便便商人对她...怒火怎么可能压得住,一把甩开女人的手。
他想报仇,但不傻,他明白冲这房间里任何人发火都是没用的。
扑通一下跪在女制片面前,重重地在地上磕头:“求求您,告诉我赞助商的名字,我谢谢您,下半辈子让我做牛做马都行。”
女制片刚开始还想搀扶他,但在被挣脱数次后,终于冷冰冰地耳语道:“别作了,听我说!案件已经定性成普通的卖淫嫖娼,这意味着什么你懂吗?”
苏南如遭雷击,但更绝望的还在后面:“你妹妹已经同意接受补偿,成熟一点吧,闹下去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一句,似当头棒喝,打醒苏南的同时又让他坠入梦境。
这段记忆变得十分模糊,他记得自己好像是拒绝了导演的金钱补偿,浑浑噩噩地买票回家。
直到打开家门,看到夕阳下那个坐在轮椅里的身影才重新变得清晰。
妹妹的头上包着绷带,一只眼眶淤青,脸上还有尚未消退的红肿。
她对哥哥的到来并没有感到惊讶,只是微微笑了笑:“我没事,已经不疼了。”
“我...”
“你劝劝爹,他正在找律师。”
苏南摇摇头,愤怒重新占据理智:“妹妹,咱们不接受赔偿!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父亲很快回到家。
眼神直勾勾地,似乎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甚至没注意到儿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家三口坐在客厅里,沉默着。
忽然,父亲重重跪在地上,身体跟着无力地摇晃,脑袋耷拉下去,看不清表情,只有一颗颗豆大的眼泪落在地板上。
“都怪我,没本事。”
这话像刀子一样,也扎在苏南心里。
野心,夹杂着堕落阴暗的思想在内心翻滚,他渴望变强,而且...
翻涌而上的愧疚感重重压上来,将一切不该有的想法碾碎。
他现在,只想替妹妹讨回公道!
手机早就调成了静音,放在沙发上亮了一下午,不断有电话和消息传来,不用看都知道是导演组的人在找自己。
父亲抬起头,与苏南对视,二人同时看到对方眼里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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