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听说杨广有密旨给于仲文,刘士龙一时不便再说什么,但很快他就发现于仲文的话有破绽,盯着于仲文问:“于大将军,这个抚慰使是皇上亲封的,接待高句丽降将是的责任,皇上怎么会颁密旨给你?就算皇上真的想扣留高元和乙支文德,公开说就是了,有什么必要颁密旨,这算不上军事秘密。退一万步讲,就算皇上给你颁密旨,也会让我知道。一方面命我招抚降将,另一方面又让你扣留高元和乙支文德,这会让我们两个人都无所适从,皇上不会做这样的事。九军齐攻平壤,皇上还会指定你节制九军,令大军有统一的指挥,怎么可能在这件事上让两个人各行其是呢?”

于仲文隋口编了个瞎话,想用杨广压刘士龙,没想到刘士龙大事糊涂,小事明白,从他的瞎话里听出了破绽,被刘士龙一问,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敷衍道:“那……那谁知道,也许……也许……那个……皇上心里怎么想的,我们做臣下的哪敢乱猜?”

看着于仲文吞吞吐吐的样子,刘士龙明白了一切,故意以退为进:“于大将军,既然你奉有皇上的密旨,可以按旨行事,我不敢阻拦,不过我会将此事写成奏折,上报皇上,万一出了问题,没有我的责任。”

刘士龙这一手等于是将了于仲文一军,他要真的向杨广上奏一本,于仲文的谎言立时就会被戳破,矫旨行事,那可是杀头的罪。没能镇住刘士龙,反倒弄得自己下不来台,于仲文尴尬无比,咧着嘴干笑了两下,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哦……啊……那个……刘大使,我想没那个必要了吧,皇上虽然有密旨给我,但还说让我跟你商量,既然你坚持招抚,就按你的意见办吧,这件事由你全权处理,我就不参与了。”

见于仲文让了步,刘士龙就坡下驴:“那好,我这就去接见乙支文德。”

刘士龙回自己的大帐接见乙支文德,于仲文心里很不痛快,他还是不甘心把乙支文德放回去,回想着刘士龙可恶的态度,一个人坐着生闷气。

隋军这次征伐高句丽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皇帝混蛋,将领也糊涂,于仲文那么有智谋的人,此时也像个傻子一样。对待乙支文德,难道只有扣留和放回去两种办法吗?于仲文的脑袋要是少进一点水,他完全可以向刘士龙建议,派人送乙支文德去辽东城觐见皇帝,皇帝一高兴很可能加封乙支文德官职,这对乙支文德是好事,刘士龙没有理由反对。在去辽东城的途中,就可以要求乙支文德命令沿途城池的守军投降,如果乙支文德不肯下投降令,那就等于承认他是诈降,抓起来没商量。最不济,也可以要求乙支文德给附近的大行城和泊灼城下令,让他们提供一些军粮,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乙支文德肯定会答应这个条件。有了充足的军粮,就不会发生后来因为粮尽而匆忙撤军的事,这次行动可能就不会失败。本来就因为缺粮而进退两难,这么好的一个补充军粮的机会,被于仲文轻易地抛弃了。

生了半天气,于仲文忽然心生一计,前去找宇文述。宇文述是杨广的心腹之臣,非常了解杨广的心思,于仲文想让宇文述参谋参谋,如果不理睬刘士龙的意见,强行扣押乙支文德,杨广会不会生气。

听于仲文把他跟刘士龙的争辩过程介绍了一遍,宇文述猛地一拍桌子,大骂道:“刘士龙简直就是个混蛋、傻瓜,高句丽人几次三番地诈降,他还不接受教训,还搞什么狗屁的招抚。什么叫军事失利、道义胜利,完全是屁话,对于毫无信义、不懂礼义廉耻为何物的夷狄之人,讲什么狗屁的道义?讲道义要是管用,还让我们来干什么?”他又埋怨于仲文:“于大将军,你也是,怎么如此优柔寡断?皇上让你节制九军,该决断的时候就得决断,怎么能由着一个屁都不懂的书生胡闹?”

于仲文感到很冤枉,不过现在不是替自己分辩的时候,他牢记着来找宇文述的目的,问:“宇文大将军,你了解皇上的心思,依你看,咱们要是派兵扣押乙支文德,刘士龙参咱们一本,皇上会不会治咱们的罪?”于仲文成心要把宇文述拖下水,共担责任,或者说他想拉宇文述当挡箭牌,所以一口一个“咱们”如何如何。

宇文述明白于仲文的心思,他仗着自己是杨广的亲信,对此并不在意,甚至还主动往自己身上揽事,以显示杨广对他的宠爱:“于大将军,你不用担心,只要对国家有利,就算皇上怪罪咱们也得干,有什么事我顶着。你赶紧派人去把乙支文德抓起来……不行,说不定刘士龙那个混蛋已经把乙支文德放走了,这样吧,你在我这里等一会儿,我派人去打探一下,如果乙支文德还没走,就在半路设伏等着他。”

宇文述派人前去刘士龙的大帐打探消息,时间不长,派去的人回来报告:“启禀大将军,乙支文德已经离开了军营,据说要返回平壤城。”

“什么时候走的?”宇文述当时就急了,大声追问。

派去的人回答:“大约半刻钟之前。”

宇文述顾不上跟于仲文商量,当即命令他手下的一位鹰击郎将:“你马上带领一队骑兵,骑快马去追乙支文德,务必把他给我抓回来。”

鹰击郎将答应一声往外走,于仲文在后面大声嘱咐:“就说我有话对他说,尽量把他骗回来,实在骗不回来再动手。”

鹰击郎将带领一队骑兵风驰电掣般地向鸭绿水渡口追去,可惜晚了一步。乙支文德非常担心被隋军扣留,一出隋营就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鸭绿水渡口,追兵赶到时,乙支文德的船刚刚离岸七八丈远。

渡口没有别的船,抓是抓不住了,鹰击郎将只好用骗的办法,冲着乙支文德的船大喊:“乙支大人,我家于大将军还有话要对你讲,请你跟我去见于大将军。”

这种小把戏岂能骗得了乙支文德,他就如同离网的乌鸦、脱钩的王八,打死也不肯回去。乙支文德大大地狡猾,事到如今,他还不把话挑明,回应道:“请回去转告于大将军,我现在急着回平壤城,去向我家国王禀报,做好迎接隋军的准备,于大将军有什么话,等到了平壤城再说也不迟。”

没有得到可以放箭的命令,鹰击郎将不敢下令放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乙支文德的船慢慢离去。

没能把乙支文德抓回来,于仲文和宇文述都感到非常沮丧,宇文述拍着桌子把高句丽人的祖宗三代都骂了一遍,对刘士龙也不客气,虽然没骂他的祖宗,把他本人骂得猪狗不如。发了一通火,宇文述平静了一些,问于仲文:“事已至此,下一步该怎么办?”

于仲文早就想过这个问题,说:“乙支文德虽是诈降,但也反映出一个问题,高句丽人对守住平壤城没有信心。我们应该趁此机会,疾速进军,突然兵临城下,迫使高元的乙支文德投降。”

宇文述摆摆手:“此言差矣。乙支文德此来,目的必是探听我军的虚实,我军乏粮之事他很可能已经知晓。他知道我军不能久持,必然婴城固守,等待我军自退,非但不会投降,反而有可能趁我军退兵之时蹑踪追击。以我之见,战必不利,不如返回辽东城。粮尽退兵,虽然会被皇上怪罪,总比兵败而还要好得多。”

于仲文不同意宇文述的意见,他说:“乙支文德既知我军乏粮,必然以为我军不会进攻平壤城,如果我们派出一支精锐部队,倍道兼程,直取平壤,高句丽人必然想不到。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定能成功。就算平壤城已经有备,至少可以擒住乙支文德,也算是一件功劳,再回见皇上,皇上定能宽恕我等弃粮之罪。”

宇文述也不同意于仲文的看法:“我军渡过辽水已有三个多月,平壤城不可能无备,出其不意的机会已经不存在。派精兵追击,就算侥幸捉住乙支文德,又有多大意义?孤军冒进,万一中了高句丽人的埋伏,损兵折将,不但无功,反而有过,皇上会更加责怪我等。”

扣留乙支文德的意见被刘士龙否决,导致白白放走了乙支文德,于仲文心里就非常窝火,这股火一直没发出来,如今宇文述又要否决他的意见,令他十分不快,忍不住发起火来,大声说:“宇文大将军,你我率领十万大军,却连个小贼都不能打败,有何面目回去见皇上?这次受命进攻平壤城,我早就知道不能成功,我追乙支文德,并不是为了立功。”

“于大将军,你为什么说早就知道此行无功?”宇文述不解地问。

于仲文说:“古代的良将之所以能打胜仗,是因为军中之事由一人决断,上下一心。如今我们九军人马各有大将,九个大将各有各的心思,这么打仗怎么可能战胜敌人呢?”

宇文述位高势大,除了杨广,基本上没人敢对他发火,于仲文闹了这么一通,宇文述出人意料地没有生气,因为他知道,于仲文最后这些话说得有道理。宇文述是员大将,久经战阵,非常明白这个道理,要想打胜仗,必须给主将以决断之权。由主将一人独断专行可能会打败仗,许多人各怀心思、七嘴八舌,不能当机立断,那样必然打败仗,两相比较,还是由主将一人独断专行更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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